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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华集序宝庆三年四月 南宋 · 李心传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八○、《九华集》卷首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七七
三嵎介东西蜀之间,雄秀而峻极,士生其中,大抵庄靖笃实,而文亦如之。
自入国朝,以勋劳名节著见者,代有其人。
至于居言语风议之官,而正色不回,有殒无贰,使人望其风棱如与三嵎并立者,则余于陈、员二公为有感也。
司谏陈公纯益以正论救时于封国之始,而太史员公显道以忠言辅上于乾道之际,流风馀韵,士皆宗之。
然陈公之文,今不尽见,独封章之载《书右录》者仅存一二,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
员公文则传者众矣,高古简严,惟陈言之务去,极其所就,必欲至杜、韩而后止,李、而降,非所愿也。
然余之所以重公者,岂独文而已哉?
当公在馆学时,国有大议,凡掌谏诤、司出纳、与夫执简立柱者所不敢言,而公独言之。
归附既留而垂遣,󲇪御因逐而旋召,均输久废而骤复,此三者皆上意所深向,朝廷所必行,而公上不负明主,下不阿所好,矢笔尽言,囊封亟上,虽斥逐致死而不悔也。
余尝奉诏增辑中兴以来放失旧闻,因得公谏草而读之,为之三复流涕,不能已也。
然则余之所有感于公者,岂独文乎哉?
公没垂六十年,而心传猥以非才,误膺招聘,朅来成府,访别父兄,过公旧庐,低回而不忍去。
公之孙荣祖出公遗稿示余,求为之序。
余于公既所深慕,而先大夫公之知,又为有素,因而不复辞,特著其大节如此。
使后之生三嵎者,全其所钟雄秀峻极之气,庄靖笃实必如前人,而后于斯文为无负,尚公之志也。
始公未仕时,屏居郡之九华山自号九华子,后人因以名其文。
然传于世者,视今书才十七,盖犹有所避就,既历五纪而后全书出焉。
公名兴宗,官著作郎、兼国史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
当修阜陵书时,史无专官,类以百司所报为准,故公之言与事略不少见。
今方举而重修之,会有知史法者表出之云。
宝庆三年岁次丁亥夏四月哉生霸,越五日丙辰僰道李心传序。
先公行状(下) 宋 · 胡寅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一八八、《斐然集》卷二五
二年七月,入对于临安行在所,上曰:「闻卿大名,渴于相见,何为累召不至」?
公再拜辞谢,进曰:「臣闻保国必先定计,定计必先定都,建都择地必先设险,设险分土必先遵制,制国以守必先恤民。
夫国之有斯民,犹人之有元气,不可不恤也。
除乱贼,选县令,轻赋敛,更弊法,省官吏,皆恤民之事也。
而行此有道,必先立政,立政有经,必先核实,核实者是非毁誉各不乱真。
此致理之大要也。
是非核而后赏罚当,赏罚当而后号令行。
人心顺从,惟上所命,以守则固,以战则胜,以攻则服,天下定矣。
然致此者顾人主志尚何如耳。
尚志所以立本也,正心所以决事也,养气所以制敌也,宏度所以用人也,宽隐所以明德也。
具此五者,帝王之能事备矣。
乞以《核实》而上十有六篇付宰臣参酌施行」。
上劳问甚渥,公退而就职。
居旬日再见,以疾恳求去位,上曰:「闻卿深于《春秋》,方欲讲论」。
遂以《左氏传》付公点句正音,公奏曰:「《春秋》乃仲尼亲笔,门人高弟不措一词,实经世大典,见诸行事,非空言比也,义精理奥,尤难窥测。
今方思济艰难,岂宜虚费光阴,耽玩文采?
左氏所载师春等书及诸国交兵曲折,尚涉繁碎,况于其他?
陛下必欲削平僭暴,克复宝图,使乱臣贼子惧而不作,莫若储心仲尼之经,则南面之术尽在是矣」。
上称善。
八月一日转对,奏曰:「臣扶疾造朝,备位琐闼,亦既经月。
凡所书读,多是臣庶整会升降资给,事涉细微,少有论駮,虚度时刻,愧溢颜面」。
复详论定计、建都、设险三事。
上寻命除公兼侍读,专讲《春秋》。
讲官四人,援例乞各专一经,上曰:「他人通经,岂胡某比」?
不许。
公乞在外编集成书,仰备乙览,不敢当讲席,章再上,不允。
未及卒辞,会除故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,公上奏曰:「谨按胜非黄潜善、汪伯彦同在政府,缄默附会,循致渡江,至今人心追恨未泯,南狩仓皇,国势岌岌。
凡下诏令,当本至公,以收溃散之情,冀安天步,乃称尊用。
张邦昌结好金国,许其子孙皆得录叙,沦灭三纲,天下愤郁。
若谓事由潜善,己不预知,此大事也,亦可从乎?
及正位冢司,苗、刘肆逆,贪生苟容,辱逮君父,故七月八日圣旨以其『荷国重任,不卫社稷,式遏凶邪,不如欧阳脩所称断臂妇人之节』,其责词曰:『凶意已行,乃援唐襄王之故事;
逆谋先定,共推太后之前闻。
在君可移,于国何有』?
以此观胜非其忠邪贤否,断可见矣。
方今强敌凭陵,叛臣不忌,沿江都督极天下之选。
用人得失,系国安危,深恐胜非上误大计」。
胜非改除侍读,召赴行在。
左相吕颐浩以公既有论列,不复经由,遂命检正官黄龟年书行,公上奏曰:「由臣愚陋,致朝廷过举,侵紊官制,隳坏纪纲。
孟子曰:『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』。
臣待罪五旬,毫发无补,既失其职,当去甚明。
胜非系臣论列之人,今朝廷乃称胜非处苗、刘时能调护圣躬,即与向来诏旨责词是非乖异。
昔公羊氏以祭仲废君为行权,先儒力排其说,盖权宜废置非所施于君父。
《春秋》大法尤谨于此。
建炎改元,凡失节者,非特释而不问,又加进擢,习俗既成,大非君父之利。
臣蒙睿奖,方俾以《春秋》入侍,而与胜非为列,有违经训。
倘贪禄位,不顾旷官,纵臣无耻,公论谓何」?
初,吕颐浩都督江上还朝,欲去异己者,未得其方,过姑苏太守席益谓之曰:「目为朋党可矣,然党魁在琐闼,当先去之」。
颐浩大喜,力引胜非为助,而降旨曰:「胡屡召,偃蹇不至,今始造朝,又数有请。
初言胜非不可任以同都督,改命经筵,又以为非,岂不以时方艰难,不肯致身尽瘁,乃欲求微罪而去?
其自为谋则善矣,百官象之,又如国计何?
可落职提举建昌军仙都观」。
八月二十一日也。
是夕彗出东南,右相秦桧三上章乞留公,不报,即解相印去位。
侍御史江跻上疏极言胜非不可用,胡某不当责。
右司吴表臣上疏言:「胡扶疾见君,亦欲行其所学。
今无故罪去,非所以示天下也」。
奏皆寝。
颐浩即排根黜给事中程瑀、起居舍人张焘及等二十馀人,云应天变除旧布新之意,台省一空,胜非遂相。
公登舟稍稍溯流,三日而后,行次衢、梁访医,留再旬。
丰城寓居,又半岁,乃渡南江而西,休于衡岳,买山结庐,名曰书堂,为终焉计
寅被召造朝,公戒之曰:「凡出身事主,本吾至诚恳恻、忧国爱君、济民利物之心。
立乎人之本朝,不可有分毫私意。
议论施为,辞受取舍,进退去就,据吾所见义理上行,勿欺也,故可犯至诚而不动者矣。
不诚,未有能动者也。
善人君子吾信重之,不轻慢之,恶人小夫吾悯怜之,不憎恶之。
天下事犹一家,如仲举于甫节,元规苏峻,皆怀愤疾之心,所以误也。
诸葛武侯心如明镜,不以私情有好恶也,故黄皓安于卑贱而不辞,李平、廖立甘于废黜而不怨,马谡入幕上宾,流涕诛之不释也。
孔明此心,可为万世法」。
观公室中所以戒其子者如此,则其自为者可知矣。
河南尹焞闻公进退大致,语人曰:「斯人可谓闻而知者矣」。
翰林徐俯侍读《春秋》,荐公曰:「道术有在,公论所归,臣敢蔽贤不报」?
初,王荆公以《字说》训释经义,自谓千圣一致之妙,而于《春秋》不可以偏傍点画通也,则诋为断烂朝报,废之,不列于学官
下逮崇宁,防禁益甚。
公自少留心此经,每曰:「先圣亲手笔削之书,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,学士不得相传习,乱伦灭理,用夷变,殆由此乎」!
于是潜心刻意,备徵先儒,虽一义之当,片言之善,靡不采入。
岁在丙申,初得伊川先生所作传,其间大义十馀条,若合符节,公益自信,研穷玩索者二十馀年,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于《春秋》。
喟然叹曰:「此传心要典也。
推明克己修德之方,所以尊君父,讨乱贼,存天理,正人心者必再书屡书,恳恳致详,于是圣人宏规大用,较然明著,读而味之,犁然当于人心」。
翰林朱震久从公游,方侍讲此经,欲见公所著,公曰:「某之初学也,用功十年,遍览诸家,欲多求博取,以会要妙,然但得其糟粕耳。
又十年,时有省发,遂集众传,附以己说,犹未敢以为得也。
又五年,去者或取,取者或去,已说之不可于心者尚多有之。
又五年,书向成,旧说之得存者寡矣。
及此二年,所习似察,所造似益深,乃知圣人之旨无穷,信非言论所能尽也。
今幸圣上笃好,要当正学以言,不当曲学以阿世。
子发其勉之。
先儒有制作以俟圣汉之语,其不见排诮几希」。
绍兴五年二月,除徽猷阁待制、知永州,公辞以「摈斥三载,未能寡过,不敢当次对之除,不习吏事,年衰病剧,不能胜共理之寄」。
诏曰:「胡经筵旧臣,引疾辞郡,重悯劳之。
可特从其请,差提举江州太平观,令纂修所著《春秋传》,候书成进入,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。
仍给吏吏笔札,委疾速投进」。
公尝谓宫观之设本以养老优贤,非因辞职不欲请,非获谴不欲受也,及此除乃谢曰:「谨修有用之文,少报无功之禄」。
即自为工程,再加订正,然后缮写奏御,凡十馀万言。
上屡对近臣称道,谓深得圣人之旨,非诸儒所及也。
提举万寿观侍读,委潭州守臣以礼津遣,金书疾置,召旨甚驶,宰相以事不自己出,形于言。
谏官陈公辅方上疏力诋程氏,公上奏曰:「臣忝预从臣,职当次对。
虽婴疾疹,尚窃祠宫。
苟有见闻,自当论奏。
伏见元祐初宰臣司马光、吕公著急于得人,首荐河南处士程颐,言必忠信,动遵礼义,实儒者之高蹈,圣世之逸民,乞加召命,擢以不次,矜武士类,裨益风化。
遂自韦布,超居讲筵
而谏臣朱光廷等又奏道德纯备,学问渊博,有经天纬地之才,有制礼作乐之具,实天民之先觉,圣代之真儒也。
之见知于当世至矣。
自颐之司劝讲,不为辨词释解文义,所以积其诚意,感通圣心者,固不可得而闻也。
及当官而行,举动必由乎礼,奉身而去,进退必合乎义,其修身行法,规矩准绳,独出诸儒之表,门人高弟莫或继焉。
崇宁间曲加防禁,学者宗之,不可遏也。
近年之门人稍稍进用,而士大夫有志利禄者口诵其说,高自标榜,或乃托于词命,妄加褒借,纷然淆乱,莫分真伪,识者忧之。
学士大夫植党相非,自此起矣。
盖安于王氏者不肯遽变,而道伊洛者多失其传,无以厌服人心,故言者深加诋诮。
夫不辨真伪,皆欲屏绝,既已过矣,又及于,不亦宜乎」?
其言曰:「圣人垂训,无非中庸是也。
然中庸之义不传久矣,自颐兄弟始发明之,然后知其可思而得也。
不然则或谓高明所以处己,中庸所以接物,本末上下,析为二途,而其义愈不明矣」。
又曰:「士大夫当以孔孟为师,亦是也。
然孔孟之道不传久矣,自颐弟兄始发明之,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也。
不然,则或以诸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之书资口耳以干利禄,愈不得其门而入矣。
今欲使学者蹈中庸,师孔孟,而禁使不得从之学,是犹欲纳之室而使不得由户也。
之文,于《易》则由理以明象,而知体用之一原;
于《春秋》则见诸行事,而知圣人之大用;
于诸经、《语》、《孟》则发其微旨,以示求仁之方、入德之序。
然则狂言怪语,淫说鄙喻,岂其文也哉!
之行,其行己接物则忠诚动于州里,其事亲从兄则孝弟显于家庭。
其辞受取舍,非其道义则一介不以取与,至人虽禄之千钟,必有不顾也,其馀则亦与人同耳。
然则幅巾大袖,高视阔步,岂其行也哉!
本朝自嘉祐以来,西都邵雍、程颢及其弟关中张载,皆以道学德行名于当世,公卿大夫之所钦慕而师尊之者也。
王安石当路,重以蔡京得政,曲加排抑,其道不行,深可惜也。
愿下礼官讨论故事,以此四人加之封号,在祀典,比诸荀、扬、韩氏,仍诏馆阁搜集其遗书,委官校正,取旨施行,便于学者传习,羽翼圣经,使邪说者不得乘间而作,而天下之道术定,岂曰小补之哉」!
奏既入,溺于王氏学者喧然。
于是公辅中丞周秘、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风旨,谓公学术颇僻,行义不修,章疏交上,除知永州
公辞,复除提举江州太平观
久之,诸言者皆罪斥,除公宝文阁直学士,赐银绢三百疋两,公辞,诏曰:「朕悯邪说之诬民,惧斯文之坠地,肆求鸿硕,爰命纂修
卿发心要之未传,洞见天人之阃奥,明圣师之独断,大陈治乱之权衡。
俾给札于上方,旋观书于乙夜。
往承朕意,勿复固辞」。
公常念故乡宗族贫不能自给,逮受此赐,即付犹子宪买田于先庐傍,岁时修祀曾高丘垄,施及亲属,以疏戚为差。
方公之奉诏纂修也,虽寒暑不少懈,毕精竭虑,殆忘寝食,疾遂日增。
至是上章谢事,以绍兴八年四月十三日殁于书堂正寝,享年六十有五。
遗表上闻,诏赠四官,赙银绢二百疋两。
公积阶至朝奉郎,靖康登极覃恩转朝散郎,致仕转朝请郎,至是赠左朝议大夫
继又降诏旨云:「胡《春秋义》著一王之大法,方欲召用,遽闻沦亡,特赐银绢三百疋两,令本路转运司应副葬事,仍赐田十顷,以恤其孤,他人不得援例」。
公卿大夫士莫不为时嗟悼,形于文词以祭公而挽其葬,惜公迄不大用,佐天子成拨乱反正之功也。
公见善必为,为必要其,知恶必去,去必除其根。
强学力行,以圣人为标的。
初登科,同年燕集微有酒,自是终身饮不过量。
尝好弈,令人曰:「得一第,事业竟耶」?
遂终身不弈。
为太学官,同僚为谋买妾,既卜姓矣,叹曰:「吾亲待养千里之外,何以是为」?
亦终身不复买也。
奉使湘中日,出按属部,过衡山下,爱其雄秀,欲登览,已戒行矣,俄而止曰:「非职事所在也」。
它日二亲欲游,亦以是告,中大及令人喜曰:「尔周慎如此,吾复何忧」?
晚岁居山下五年,竟亦不出。
平生不乐近城市,寓居必深静之所。
逢佳树清流,辄扶筇拂石,徘徊而后去。
风度凝远,萧然尘表,视天下万物无一足以婴其心者。
言必有教,动必有法。
燕居独处,未尝有怠容慢色。
尤谨于细行,麟经之外,《语》、《孟》、《易》、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资治通鉴》周而复始,至老孜孜,常不自足。
每子弟定省,必问其习业,合意则曰:「士当于圣人,勿临深以为高」。
不则嚬蹙曰:「流光可惜,无为小人之归」。
戚属后生艰难穷阨,但勉以进修,使动心忍性,不为濡沫之惠。
士子问学,公教之大抵以立志为先,以忠信为本,以致知为穷理之门,以主敬为持养之道,开端引示,必当其才,训厉救药,必中其病,每诵曾子之言曰:「君子爱人以德,细人爱人以姑息」。
故未尝以辞色假人。
近世士风奔竞,惟事干谒,公在琐闱,虽抱羸疾,接纳无倦,随其品历,访以四方利病。
于容貌颜色辞气间,消人贪鄙,有欲启口请托者,必忘言而去。
壮年尝观释氏书,亦接禅客谈话,后遂屏绝。
赣川曾几书曰:「穷理尽性,乃圣门事业,物物而察,知之始也。
一以贯之,知之至也。
无所不在者,理也。
无所不有者,心也。
物物致察,宛转归己,则心与理不昧,故知循理者士也。
物物皆备,反身而诚,则心与理不违,故乐循理者,君子也。
天理合德,四时合序,则心与理一,无事乎循矣,故一以贯之,圣人也。
子以四端五典每事扩充,亦未免物物致察,犹非一以贯之之要,是欲不举足而登泰山,犹释氏所谓不假證修而语觉地也。
四端固有非外铄,五典天叙不可违,在人则一心也,在物则一理也,充四端可以成性,惇五典可以尽伦,性而伦尽,斯不二矣。
学佛者其语则欲一闻便悟,其行则欲一超直入,纵有是理,必无是人。
如舜可谓上上根矣,然犹好问,犹察言,犹取诸人以为善,独闻斯行之若决江河,与人同耳。
今以中才欲了此事,不从博学审问、慎思明辨、笃行以求之,则亦何以异于谈饮食而欲疗饥渴乎?
释氏虽有了心之说,然知其未了者,为其不先穷理,反以理为障,只求见解,于作用处全不究意也。
以理为障而求见解,故穷高极大而失其居,失其居则惑人也,故无地以崇其德,至于流遁,莫可致诘。
于作用处全不究意,故接物应事,颠倒差谬,不堪点检。
圣门之学,则以致知为始,穷理为要,知至理得不昧本心,如日方中,万象毕见,则不疑其所行,而内外合也。
故自修身至于天下、国家,无所处而不当矣。
子又曰四端五典起灭心也,有所谓自本自根,自古以固存者。
夫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者,即起灭心是也。
不起、不灭心之体,方起、方灭心之用。
体用一源,显微无间,能操而常存者,动亦存,静亦存,虽百起百灭,心固自若也。
放而不知求者,静亦亡,动亦亡,燕居独处,似系马而止也。
事至物来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矣。
是以善学者动亦察,静亦察,无时而不察也。
持之以敬,养之以和,事至物来,随感而应,燕居独处,亦不坐驰,不必言致其精明,以待事物之至也。
子又谓充良知良能而至于尽,与宗门要妙两不相妨,何必舍彼取此,则非之所敢知也。
夫良知不虑而知,良能不学而能,此爱亲敬长之本心也。
儒者扩而充之,达于天下,立万世之大经,经正而庶民兴,邪慝息矣。
释氏则指此为前尘,为妄想,批根拔本,殄灭人伦,正相反也,而谓不相妨,何也?
孔子曰:『道不同不相为谋』。
恶似是而非者,差之毫釐,谬以千里,故善学之君子,慎所取焉」。
公精识强记,无所不知,而与人谈论,气和词简,若中无所有者,故未尝失色于人,亦未尝失言于人。
仕止久速由道据义,行心之所安。
其欲出也,非由劝勉,其欲去也,不可挽留。
朱震被召,问出处之宜,公曰:「子发《学》易二十年,至有成说,则此事当素定矣。
世间惟讲学论政,则当切切询究。
若夫行已大致,去就语默之几,如人饮食,其饥饱寒温必自斟酌,不可决诸人,亦非人所能决也。
之出处,自崇宁以来皆内断于心,虽定夫、显道诸丈人行,亦不以此谋之,而后亦少悔。
浮世利名,真如蠛蠓过前,何足道哉」!
定夫,游公
显道谢公良佐也。
杨公中立皆程门高弟。
公之使湖北也,杨尚为府教授,谢为应城宰,公质疑访道,礼之甚恭。
来见而去,必端笏正立目送之,僚属惊异,吏民耸观。
邹公浩闻之,叹曰:「将军北面帅师降敌,此事人间久寂寂」。
谢公尝语朱震曰:「胡康侯正如大冬严雪,百草萎死,而挺然独秀者也」。
从游三君子之外,则河清刘奕君曼、开封向子韶和卿、赣上曾开天游荆南唐恕处厚朱震子发,情义最笃者也。
又尝曰:「四海神交,惟君曼一人」。
且称其有相业云。
平居尚论古人,自两汉而下,则以诸葛武侯为首,于本朝卿相则以李文靖、韩忠献为冠,言必称之。
每语学者曰:「学以能变化气质为功」。
公性本刚急,乃其老也,气宇冲澹,容貌雍穆,若无喜怒者,即之和乐而有毅然不可犯之象,望之严威而薰然可亲。
年寖高矣,加以疾病,而谨礼无异平时。
每岁酿酒一斛,备家庙荐享,造曲蘖,治秫米,洁器用,节齐量,无不躬视。
于其祭也,沐浴盛服,率子孙诸妇各执其事,方享则敬,已祭必哀,济济促促,如祖考之临之也。
礼成,置酒五行,分胙内外,虽乱离迁次,衣食或不给,而奉先未尝阙。
由少至老,食不过兼味。
疾病中值岁大旱,所居岑寂,膳羞不可致。
子弟或请稍近城郭,便药饵,公曰:「死生有命,岂以口体移不赀之躯哉」!
躬耕漳滨二十馀年,所仰以卒岁者,一旦废于盗寇,闻之容色无变,若未尝勤力其中也。
惟问丘坟,则泫然流涕。
虽转徙屡空,取舍一介,必度于义,饥不可得而食,寒不可得而衣。
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,在官实历不登六载,虽数以罪去,其爱君之心远而逾笃。
每被召,即置家事不问,或通夕不寐,康济艰难。
见中原陷没,百姓涂炭,若疾痛之切于身也。
然宦情如寄,道有不合,色斯举矣。
侯无可诸孙,冲良有祖风,言必称二程先生,他无所许可。
后至漳滨,瞷公言行,日月淹久,不觉叹服,语同志曰:「某以为在天下,视不义富贵真如浮云者,二先生而已,不意复有斯人也」。
常服浣濯纫补,或至二三十年,岁不必随有所增制,远适亦以自从,谓子弟曰:「不使汝等有仓卒不办之忧」。
年既六十,即命造束身椑,自授尺寸,岁一漆之。
得疾不能阅书,命子宏取《春秋说》诵于前,间一解而笑。
结庐犹未成,独戒宏曰:「当速营家庙,若祭于寝,非礼也」。
二弟问疾,泣而抚之。
至于诸子,则正容曰:「事兄友弟」。
遂不复语,泊然委顺。
敛以深衣,不用浮屠氏,皆治命也。
初娶李氏,继室王氏,皆赠令人。
子三人:长寅,左奉议郎、试尚书礼部侍郎侍讲
次宁,右承务郎、行尚书祠部员外郎
季宏右承务郎
女申,适迪功郎、监潭州南岳庙向沈,其父即和卿也。
孙大原,右承务郎
公没五年之后,始生大经、大常、大本、大壮、大时。
公少时有作为文章立名后世之意,其后笃志于天人性命之学,乃不复作。
故召试,辞免之奏曰:「少习艺文,不称语妙。
晚捐华藻,才取理明。
既觉昨非,更无馀习」。
文集十五卷,皆不得已而应者,靡丽无益,一语不及。
每患史传浩博,学者不知统要,而司马公编年《通鉴》正书叙述太详,目录首尾不备,晚年著《举要》历八十卷,将以趋详略之中矣,然尚有重复及遗缺者,意司马公方事笔削,入秉钧轴,寻薨于位,不得为成书也。
遂略用《春秋》条例,就三书修成一百卷,名曰《资治通鉴举要补遗》,自为之序,以广司马公愿忠君父、稽古图治之意。
诸孤以其年九月一日葬于潭州湘潭县龙穴山,令人王氏祔焉。
从臣建言:「公当蔡氏专权,弃官不仕,归养膝下,左右无违。
靖康绍兴出入禁闼,正义直指,风节凛然。
方《春秋》大禁之,慨然忧世,心无二虑,穷源阐奥,学遂显行,其功不在先儒之下。
昔人有一节称,犹褒之以谥,列诸史传,况如孝于亲忠于君,好学不倦,身死而言立,可不饰其终乎」?
诏下礼官议,礼部太常官合议曰:「谨按谥法,道德博文曰文,纯行不差曰定,请谥为文定」。
制曰:「朕悯士大夫高爵禄而下礼义,尚权势而薄廉耻。
祸败之衅,职此之由。
惟予近臣守死善道,服仁体义,老而不衰,生多显名,没有遗美,顾此褒恤,岂限彝章?
具官某以名世杰出之才,探千载不传之学,穷《春秋》奥旨,续前圣微言,旁贯诸经,网罗百氏,优游餍饫,久自得之。
不可以势利回,不可以威武屈,近代以来,数人而已。
是用致尊名之义,广崇德之风,以训后人,以明吾
凡尔有学,尚克继之。
赐谥曰文定」。
盖非常格也。
绍兴十有九年,郊恩赠左大中大夫
惟公道学溥博浑深,不可涯涘,追究平生言行,反覆订正,凡十有五年,粗能成章,以备太史氏采择,且求于有道立言之君子,传诸永世
谨状。
林择之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九七
尺一枚,烦以夏至日依古法立表以测其日中之景,细度其长短。
示及《孟说》,正欲烦订正,俟见面纳。
向来数书所讲,亦并俟面论。
显道记忆语中数段,子细看皆好,只「太山顶上已不属太山」,此但论道体之无穷,而事业虽大,终有限量耳。
故下文云云,意可见矣。
钦夫春来未得书,闻岁前屡对,上意甚向之。
然十寒众楚,爱莫助之,未知竟何如耳。
郑丈至诚乐善,当时少比,必能相亲。
其德器粹然,从容厚重,亦可佳也。
胡广仲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六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二、《周濂溪集》卷二、《太极发明》卷一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四七
熹承谕向来为学之病,足见高明所进日新之盛。
一方后学,蒙惠厚矣。
然以熹观之,则恐犹有所未尽也。
盖不务涵养而专于致知,此固前日受病之原;
而所知不精,害于涵养,此又今日切身之病也。
若但欲守今日之所知而加涵养之功以补其所不足,窃恐终未免夫有病,而非所以合内外之道。
必也尽弃今日之所已知而两进夫涵养格物之功焉,则庶乎其可耳。
盖来书所论,皆前日致知之所得也,而其病有如左方所陈者,伏惟幸垂听而图之。
夫太极之旨,周子立象于前,为说于后,互相发明,平正洞达,绝无毫发可疑。
而旧传图、说皆有缪误,幸其失于此者犹或有存于彼,是以向来得以参互考證,改而正之。
凡所更改,皆有据依,非出于己意之私也(旧本图子既差,而说中「静而生阴」,「静」下多一「极」字,亦以图及上下文意考正而削之矣。)
若如所论,必以旧图为据而曲为之说,意则巧矣。
然既以第一圈为阴静,第二圈为阳动,则夫所谓太极者果安在耶?
又谓先有无阳之阴,后有兼阴之阳,则周子本说初无此意,而天地之化似亦不然。
程子所谓无截然为阴为阳之理,即周子所谓互为其根也。
程子所谓升降生杀之大分不可无者,即周子所谓分阴分阳也。
两句相须,其义始备。
故二夫子皆两言之,未尝偏有所废也。
今偏举其一,而所施又不当其所,且所论先有专一之阴,后有兼体之阳,是乃截然之甚者,此熹之所疑者一也。
「人生而静,天之性」者,言人生之初,未有感时便是浑然天理也。
「感物而动,性之欲」者,言及其有感,便是此理之发也。
程子于《颜子好学论》中论此极详,但平心易气,熟玩而徐思之,自当见得义理明白稳当处,不必如此强说,枉费心力也。
程子所谓常理不易者,亦是说未感时理之定体如此耳,非如来谕之云也。
此熹之所疑者二也。
《知言疑义》所谓「情亦天下之达道」,此句诚少曲折,然其本意却自分明。
今但改云「情亦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也」,则语意曲折备矣。
盖非喜怒哀乐之发,则无以见其中节与否;
非其发而中节,则又何以谓之和哉?
心主性情,理亦晓然。
今不暇别引證据,但以吾心观之,未发而知觉不昧者,岂非心之主乎性者乎?
已发而品节不差者,岂非心之主乎情者乎?
心字贯幽明、通上下,无所不在,不可以方体论也。
今曰「以情为达道,则不必言心矣」,如此则是专以心为已发,如向来之说也。
然则谓未发时无心可乎?
此义程子吕博士最后一书说已分明,今不察焉而必守旧说之误,此熹之所疑者三也。
性善之善不与恶对,此龟山所闻于浮屠常总者,宛转说来,似亦无病。
然谓性之为善未有恶之可对则可,谓终无对则不可。
盖性一而已,既曰无有不善,则此性之中无复有恶与善为对亦不待言而可知矣。
若乃善之所以得名,是乃对恶而言。
其曰性善,是乃所以别天理于人欲也。
天理人欲虽非同时并有之物,然自其先后、公私、邪正之反而言之,亦不得不为对也。
今必谓别有无对之善,此又熹之所疑者四也。
《中庸》鄙说诚有未当,然其说之病正在分晓太过,无复馀味,以待学者涵泳咀嚼之功。
而来谕反谓未曾分晓说出,不知更欲如何,乃为分晓说出耶?
天命之性不可形容,不须赞叹,只得将它骨子实头处说出来,乃于言性为有功。
故熹只以仁、义、礼、智四字言之,最为端的。
「率性之道」,便是率此之性,无非是道,亦离此四字不得。
程子所谓「仁,性也,孝悌是用也。
性中只有仁、义、礼、智而已,曷尝有孝弟来」?
此语亦可见矣。
盖父子之亲、兄弟之爱固性之所有,然在性中只谓之仁,而不谓之父子兄弟之道也。
君臣之分、朋友之交亦性之所有,然在性中只谓之义,而不谓之君臣朋友之道也。
推此言之,曰礼曰智,无不然者。
盖天地万物之理无不出于此四者。
今以此为倒说,而反谓仁义因父子君臣而得名,此熹之所疑者五也。
中和体用之语,亦只是句中少曲折耳。
盖中者所以状性之德而形道之体,和者所以语情之显道之用。
熹前说之失,便以中和为体用,则是犹便以方圆为天地也。
近已用此意改定旧语。
如来谕所疑,却恐未然。
又云中自过不及而得名,此亦恐说未发之中不著。
此熹之所疑者六也。
至于仁之为说,昨两得钦夫书,诘难甚密,皆已报之。
近得报云却已皆无疑矣。
今观所谕,大概不出其中者,更不复论。
但所引《孟子》「知觉」二字,却恐与上蔡意旨不同。
孟子之言知觉,谓知此事、觉此理,乃学之至而知之尽也。
上蔡之言知觉,谓识痛庠、能酬酢者,乃心之用而知之端也。
二者亦不同矣。
然其大体皆智之事也。
今以言仁,所以多矛盾而少契合也。
愤骄险薄,岂敢辄指上蔡而言?
但谓学者不识仁之名义,又不知所以存养,而张眉努眼,说知说觉者,必至此耳(如上蔡词气之间亦微觉少些小温粹,恐亦未必不坐此也。)
夫以「爱」名仁固不可,然爱之理则所谓仁之体也。
天地万物与吾一体,固所以无不爱,然爱之理则不为是而有也。
须知仁、义、礼、智四字一般,皆性之德,乃天然有之理,无所为而然者。
但仁乃爱之理,生之道,故即此而又可以包夫四者,所以为学之要耳。
细观来谕,似皆未察乎此,此熹之所疑者七也晦叔书中论此大略与吾丈意同,更不及别答,只乞转以此段呈之。大抵理会「仁」字须并「义」、「礼」、「智」三字通看,方见界分分明,血脉通贯。近世学者贪说「仁」字而忽略三者,所以无所据依,卒并与「仁」字而不识也。)
夫来教之为此数说者,皆超然异于简册见闻之旧,此其致知之功亦足以为精矣。
然以熹之所疑考之,则恐求精之过而反失之于凿也。
大抵天下事物之理亭当均平,无无对者,唯道为无对。
然以形而上下论之,则亦未尝不有对也。
盖所谓对者,或以左右,或以上下,或以前后,或以多寡,或以类而对,或以反而对,反复推之,天地之间真无一物兀然无对而孤立者。
程子所以中夜以思,不觉手舞而足蹈也。
究观来教,条目固多,而其意常主于别有一物之无对,故凡以左右而对者则扶起其一边,以前后而对者则截去其一段。
既彊加其所主者以无对之贵名,而于其所贱而列于有对者又不免别立一位以配之,于是左右偏枯,首尾断绝,位置重叠,条理交并。
凡天下之理势,一切畸○赘剩,侧峻尖斜,更无齐整平正之处
凡此所论阴阳、动静、善恶、仁义等说,皆此一模中脱出也。
常安排此个意思规模横在胸中,窃恐终不能到得中正和乐、广大公平底地位。
此熹所以有「所知不精害于涵养」之说也。
若必欲守此,而但少加涵养之功,别为一事以辅之于外,以是为足以合内外之道,则非熹之所敢知矣。
要须脱然顿舍旧习,而虚心平气,以徐观义理之所安,则庶乎其可也。
仰恃知照,不鄙其愚,引与商论,以求至当之归,敢不罄竭所怀,以求博约。
盖天下公理非一家之私,傥不有益于执事之高明,则必有警乎熹之浅陋矣。
寿张 南宋 · 员兴宗
七言律诗 押阳韵
楚玉骚头云锦裳,天然智术自成章。
仙娥宫里香风远,慈姥岩前慧日长。
良夜北阴循轨革,清秋西母荐壶觞。
愿言桐桂皆萧吕,叶数宏开八九行(以上《九华集》卷三)
清贤堂 南宋 · 员兴宗
七言律诗 押先韵
夫子宦游三十年,乞身归老旧林泉。
须知朝路抽簪后,不要乡人负弩前。
儒素(《永乐大典》卷七二三七作林)生涯图史富,官清门户子孙贤。
羡君此去浑无事,满眼青山剑外天(《九华集》卷一九)
挽归颍川喻夫人 南宋 · 员兴宗
七言绝句 押遇韵
夫人不讶容发暮,八十解将杯酒度。
不见岁寒今浩亭,花开花落悲行路(以上《九华集》卷四)
咏江鳐 南宋 · 员兴宗
 押皓韵
鲜鲜眼中瑶,玉柱出珍抱。
吾家天万里,识君恨不早。
携来定雪儿,中膏非外槁。
不知何物尤,醉脸兹一扫。
平生珠为邻,冰盘仗幽讨。
或言比丹荔,同传韩非(自注:东坡云,有如江鳐斫玉柱,所谓韩非老子同传也。)
按:以上《九华集》卷一
挽喻夫人 南宋 · 员兴宗
 押元韵
太丘落日东郊昏,兰风桂露啼幽痕。
年周九十笑语温,冲头雪矣花仍存。
仙裾拂拂始倚门,扶挟何必烦诸孙。
二雏前起慰心魂,喻宗老人五院尊。
众口咽矣遍地恩,柔则之馀六四坤(以上《九华集》卷二)
眉山源上人 南宋 · 员兴宗
 押词韵第十七部
我生喜际招提客,欲宜沤幻了尘色。
偶然挥斥仍六极,无相光中岂南北。
上人得我慰寂寞,相与含笑了一默。
生死夺机无瞬息,禅谈鹘落霜后翼。
中间鹄鹄露白黑,我欲角角急不得。
终朝为子写胸臆,回首江山忘乡国。
相看一梦非空质,山风吹衣马去枥。
君不见九华虽堕名利场,逢人也解吞荆棘。
太学学录梭山陆子寿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三七、《九华集》卷一三
某辱来字,为爱甚具,何敢默乎尔也。
闻之夫子曰:「道不远人,人之为道而远人,不可以为道」。
故道也者,吾固有之也,吾能始之,能终之,斯为道矣。
然则君子之得之也,如之何其始,如之何其终也?
必有志焉,不流之谓矣,必有学焉,不怠之谓矣;
必有识焉,不杂之谓矣。
三者之一于内也,奚往而不一也?
志之所一,学斯一焉;
学之所一,识斯一焉。
识之一则君子无病焉尔矣。
充之而动,动则明,明则智,智则圣,率以是而沛乎词,伸乎志,而载乎道者也,异端云乎哉,章句云乎哉?
昔孔孟共由者,由此者也,汉已来亡之矣。
有曰况者,曰雄者,曰愈者身之矣,斯近之也,卒不至焉,斯病之也,亦曰志焉时流,学焉时怠,识焉时杂也。
是则诸子已矣,其可臆也。
仆也又出乎千载之后,而起诸深山,而谈寂寞之道,而出九华《辨言》之文,其讥评信否,其庸自几免乎?
不亦乐乎吾党之共乐也?
乐之在我者也。
今也有听不听,后也有传不传,吾何损益之有焉?
此公所以欲共乐此乐也。
子寿所云诸皆是已,独曰:「未敢有意于文而甚好其道」。
斯道也,好之笃则言之章矣,文不外斯也。
退之所谓未闻响大而声微也,公其懋焉。
跋胡子知止斋记后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一、《九华集》卷二○
李文潜以胡子《知止斋记》之说谓九华子:「予谓胡子之言固儒矣,乃若经,惟余知之。
万物之际乎我也,不知习,习之,皆易我者也。
君子有闲焉,窒于众欲斯止矣,止于至善,斯一矣。
故善之本在止,而止之本在知。
惟水能止众止,坎而止也。
惟山不有不止,艮而止也。
是止不失其所者也。
止乎止,君子知之,斯乐之矣,而无所用其知也。
凡性不止不治,善不止不成。
孔孟辙环天下,行以止也;
一贯浩然,止以行也。
嗟夫,文潜二三子,其谁能悉此者乎?
二三子勉之」。
余至此,余无言矣。
乾道己丑重阳,蜀九华子员某书。
陈平甫杨嗣贤刘德修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一、《九华集》卷二○
蜀有陈子者同杨、刘诸子求见九华曰:「蜀以世道,亦既摘时科矣,而有伤焉。
吾甚惭于世学也,革之古始,则是将奈何?
先生体此者,其有以语此也」。
九华曰:道有今古乎哉?
诚之则是,弛之则废矣,二三子知之乎?
且动静至极,无物不诚,无诚不形也。
今天地与我同本,而我忘本;
圣人与我同类,而我不类,我亦安故哉?
诚不自诚,则形不自形矣。
居然而生,居然而离。
天地能成其大,我无成焉;
圣人能明其大,我无明焉,则盍返而诚矣?
诚如自诚,则非我无至,我实不至。
我静而专,以一其志;
我微而藏,以固其用。
《诗》、《书》六籍,我帙积焉,以决其蔽。
求我者,此匮乎?
无匮也。
如是者本充矣,然圣犹谨乎思诚者与诚者之别也。
孟子也者,自知不能孔子,而私淑诸孔子也。
扬子也者,自知不能圣哲,而非圣哲之书不好也。
是所以为二子也。
君子诚充其内,而学一其外,舍二子何之乎?
二三子若下三代之学而访道,无吾以也,二三子其懋之。
作序言。
拟策问二道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一、《九华集》卷八
问:民之事莫先于农,礼之经莫重于祭。
昔之先王亲于南郊,躬帝籍以为民先,以事天地神祇,以供粢盛醴酪,劝力穑而敦本业,盖此道素行也。
周宣不籍千亩,而先王之典制不复见其髣髴。
宋兴以来,圣圣相承。
明道中,尝行是礼矣,然籍于东郊,神位未正。
神考明睿果断,徙于国南,规模宏远,然未遑三推之礼。
睿圣嗣兴,绍述先猷劭农之意形于诏旨,孝悌之至通于神明,礼详乐备,莫盛于斯。
时籍于千亩,遂诏礼局议其制度矣。
则夫土膏兴动之时,协风将至之候,冕而朱纮之礼,秉耒一拨之制,莫不讲,将新一代之盛典,丕扬烈圣之宏休矣。
制度文采,考古而宜于今者,请试陈之(《九华集》卷八。)
问:古者天子有诤臣七人,自诸侯、卿大夫而下,其数相降以两,是以天子之七人固尝在列矣。
然诸侯之有国,卿大夫之有家,诤臣言未之闻焉,况父有诤子,士有诤友者乎?
岂夫子徒垂之空言与?
抑有国家者置之而不讲与?
何以未闻也?
然则诸侯之诤臣与夫士之诤友、父之诤子,其施设如何?
必班班然见于传,其精忠义气,应有可言者,愿闻之。
策问二道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一、《九华集》卷八
问:史有十类,曰偏记,曰小录,曰逸事,曰琐言,曰群书,曰家史,曰别传,曰杂记,曰纪书,曰都邑簿。
山阳公之《记》、蒯氏之《隽永》、姚公《后略》、陆贾《新语》,此偏记者也。
萧氏《怀旧志》、卢子《知己传》、戴逵《竹林》之书、汉末《英雄》之记,此小录者也。
顾协之《琐语》、谢绰之《拾遗》、和峤之《纪年》、葛洪之《杂记》,此所以窜夫逸事而勿敢逸者也。
《世说》说晋臣之世也。
林众也,谓之《语林》,记众语也;
薮聚也,谓之《谈薮》,此琐言之可尚而不敢遗者也。
其次为群书,不徒目也。
纪益部曰《益部耆旧》,纪汝南曰《汝南先贤》,纪会稽曰《会稽》,非故私之也,亦不忘本也。
其次为家史,谱其家者也,扬雄之《家牒》、商恭之《世传》、孙氏之《语纪》、陆家之《系历》,非窃是名也,所以重祖也。
若夫别传、杂记之类,以次皆有法式,自时作之,更唱迭和,不可谓无统主者也(《九华集》卷八。)
问:史之录实录也,过实则诬,失实则漫,吾不知其为史也。
左氏简以法,迁、固虽有法而不简也。
迁、固以次,吾无得焉。
欧阳文忠之史,史之巨擘者也。
观其序云,自开平终显德凡几年,自河北江南凡几国,自梁祖至周帝凡几战,及其言贯而不乱,盖其实录也。
吾犹有病焉。
文忠之史五代也,有所谓《忠臣传》者。
孔子志《春秋》,及周不及夏、商。
春秋》,周志也,是以夏、商无与焉。
本纪五代而及唐,无乃与《春秋》异旨乎?
五代》有所谓杂传,有所谓传。
士二其行固杂矣,宜文忠之病此也。
必不得已,吾以汉唐为正,其臣且未正也。
吾姑以正,名之五代,吾所取正也,而曰杂传,曰传,何也?
先儒谓冯道盖有道者,依世寓迹者也,而文忠丑之。
夫为史而贬有道者,以不正为正者,以其事为实录者,非诬则漫矣。
文忠儒宗,岂诬漫者乎?
抑传之失其真乎?
或真矣,有不可言,有不可测,愿有以告之。
送僧悟纯序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一、《九华集》卷二○
穿云荷月,游行世表,此段奇事,衲子能办之,诸人不能也。
青衣纯师,售用枯寂,此志素具。
九华束舟而东,便欲来踏船,九华曰:「师资思汝甚至,汝欲径去,奈何」!
纯师惨惨面江而止,九华甚异之。
盖古德谓知恩方解报恩,子能报恩,必能报佛。
异时一瓶三篾,相见于江湖之外,赤手欲担荷大事者必子也,子宜勉之。
乾道改元,九华子员某书。
观物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五、《九华集》卷二一
九华曰:鉴之观象也,不隐万物之形,故物无遁形;
圣人之观物也,不异万物之情,故物无遁情。
圣人非好异观乎尔也,天其穹乎亦物也,地其施乎亦物也,万物之物亦物也,人我之相物亦物也。
是以圣人不以我观物,而以物观物。
既以物观物,则天地之始不异万物之始,万物之始不异一人之始。
故曰天地之道万物是也,万物之情一身是也。
圣人之善观者能不远物而已矣。
人之以物而远人,不可以为善观。
圣人则一切致意焉,万物之相埏,悠然出,遂然生,休然止者,是物也。
植物之初,受物以形,载物以性,备物以体。
形不可尽,故圣人观象以尽形;
性不可达,故圣人观理以达性;
体不可备,故圣人观数以备体。
形也,性也,体也,物之所由起也。
象也,理也,数也,所由观物者也。
圣人至于是,极矣。
与僧悟纯道者一字说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五、《九华集》卷二一
有思则众生相,无思则瓦砾相,必也有思。
无思,然后离相。
有人于此,不触而思,思而一,即为證道之候矣。
悟纯道者,既以纯自名,由悟涉入,当有造于思一者。
虽然,纯由悟入,则纯由得而见也。
思不离一,一不离思,则三世如来亦觑不著矣。
纯勉乎哉!
隆兴甲申春二月晦九华子书。
论语解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六、《九华集》卷二二
万世无弊之谓道,诚身以道之谓圣,惟圣有作之谓经。
世非道不立,道非圣不明,圣非经是无以为教也。
圣与道与经名之则三,而复通则一。
呜呼,其亦可谓重哉!
自大道世衰,圣言不作,众说互起,遂使圣人之经句无完说,穿穴駮乱,其去亡几矣。
此非经之昧,传经者之言务为天下裂,本训奥义郁郁而不伸之过也。
盖六经之作,夫子所以载道。
独《论语》之作,门人所以载夫子之道者
世儒不学夫子则已,如学之,必无不该不遍以求斯道,以穷夫六籍之奥,未有不由此书也。
所谓管辖六经云者,其以此哉!
然自汉以来,老师巨儒发明大义,欲究讹舛,用心于此,人百其说矣。
始以注解笺传为不足,则有训释义疏;
训释义疏为不足,则有辩议拾遗
童而习之,耄而终之,其说不同,其欲明经一也。
专门传授,习鲁章句自龚氏,齐章句自王氏,古文章句自张氏,凡篇之增者二,字之异者四百而已。
其名不同,而其实则一也。
然而是书,夫子所历者,非止一国也,故言非一时;
指事者非答一人也,故举非一事,揆于道则其致一而已矣。
而后世之耳目遑遑焉于此,惑乱而不昭,此何由也?
其弊出于众君子之异论,支离荡佚,不究圣秘,辩于前则攻于后,入于彼则出于此,以是欲鸣于天下,取信于后世。
呜呼,其果可信矣乎?
虽吾亦未之信也。
此无他,其所见也杂博,故其择也无禁,不以道心明,不以公心辩。
传曰:「明明。
蔽其明者,不见植木」。
今物欲是非蔽其虑,矧曰能穷理乎?
圣言犹大海也,诸儒言经犹以器测海也。
故世以笺传穷经,而经益不可穷;
以寻丈测海,而海亦不可测。
诸儒奈何其嚣嚣乎?
然则是经终不可穷耶?
曰:奚而不可也?
君子以理详之,以心约之
惟心之一,故思之深。
思之深,故得之精。
得之精,故守之坚。
夫然后一趣于圣意,庶乎其不悖也。
盖自宋兴,二三大儒知经之自者,亦尝是正其缪,论著其说,足以反汉唐之末流,而更晋魏之蠹植矣,惟其能以理详,以心得故也。
虽然,君子于此反复而择之,平心而察之,君子犹有憾焉。
窥其词于圣人之词,未必无合也,吾其可复言乎?
穷其意于圣人之意,未必皆合也,吾其可无言乎?
故略其词之所以可,又穷其意之所未可,论于斯,以备一家之载焉。
吾非好胜也,好辩也,有不可已也。
好事君子其详之。
绍兴壬申九华子序。
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踰矩
君子之中庸也,君子而时中;
小人之反中庸也,小人而无忌惮也。
惟其时中,心则纵而矩不踰也;
惟其无忌惮,则所以纵心者,乃其所以踰矩也。
故君子之尽道也,其始求其不踰矩,而后求纵心,既纵心而后能不踰矩
乃若老庄非不踰矩也,专于纵心而已矣,所谓无忌惮者也。
虽然,孔子七十而纵心,纵心何晚也?
盖夫子自谓其道十年而一加进,故自志学而至纵心,益老而益妙,盖其中审,安之乐之,而后敢纵之也。
岂若蒙庄之徒放荡其心而孟浪其行也?
吾与回言终日,不违如愚。
回于吾言,非求不违也,相视而莫逆于心,吾求其违而不得也。
所谓于吾言无所不说者以此。
君子不器。
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。
君子之道,岂专于形而下哉?
将亦上达而已矣。
故虽欲器之,不可得而器也。
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
君子之学也,可以思而不可以徒思。
惟其不明则不思,惟其徒思则思或至于难也。
譬若井然,不能不汲,群汲则日竭,不汲则日废也。
人何能使群汲之而不竭与不汲而不废也欤?
汲之亦必有道矣,盖君子思出于不思,所思正而无邪也。
彼徒学而不思,是井之不汲者也,是亦废而已矣。
吾见殆与罔之病,难乎其免也。
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。
辞而辟之者所谓攻也,攻之甚,逃墨必归于杨,逃杨必归于儒。
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
知之为知之,此出于性之所自能也;
不知而为知,此强其性之所不能也。
故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,我无是也。
或谓孔子曰:「子奚不为政」?
子曰:「《书》云:孝乎惟孝,友于兄弟,施于有政,是亦为政,奚其为为政」?
此必夫子在位之时也,不然,何自以施于有政答人乎?
或人盖问孔子不为政,于此何为也,是以迹而求夫子者。
夫子答曰不然,为政固有本,孝友施于政也。
立政也,所谓身立则政立矣。
岂吾身之外复有政乎?
彼鲁之君乃以事为政,而忘其身。
政本不治,未有甚于此时者。
始于桓之贼兄,襄仲之夺嫡,而剧于三桓之乱鲁,政扰扰至是,岂天之祸鲁矣乎?
抑鲁亡孝友而自祸也?
孔子以孝友为政者,凡欲正诸也。
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
神不歆非类,其何祝之有?
季氏使闵子骞宰,闵子骞曰:「善为我辞焉」。
当是时也,政在季氏,意必有以季氏之意而谕闵子者,使为己私邑耳。
故闵子逆折之曰:「善为我辞焉」。
冉有为季氏聚敛,附益之而不肯去,闵子虚位招之而不肯来,均孔门也,而贤不肖乃尔相绝也。
伯牛有疾,子问之,自牖执其手,曰:「亡之,命矣夫!
斯人也而有斯疾也,斯人也而有斯疾也」!
传曰:命仁者命其成质,非语其运之变,名之也。
故仁之质有成名,而运之遭有吉有凶。
夫子之叹斯人者,仁之质也,亡之而有斯疾也,命之遭也。
一箪食,一瓢饮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
趋舍之笃者众人也,众人中役乎物,则重在物;
贤者不以物役中,则重在中。
孟子曰:「物交物,则引之而已矣」。
世未有与物交而不为物引者也。
独笃道而静者不然,内无我,外无物,物我既融,其守全,其欲寡。
彼其安于陋巷也,犹华屋也;
彼其视箪瓢也,犹其鼎烹也。
其奚不乐之有?
或曰:「回不达则不忧,达则奈何」?
曰:「回在陋巷,既不以为忧,虽达而受尧舜之天下,不以为泰也」。
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,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。
韩退之曰:「性之品有三」。
吾谓性之本一也,复则正,荡则流,未尝有尧桀之分也,其品何从而三乎?
然夫子复有上下中人之说,是独何也?
此固才高下之辨,所以见其人之可否也。
上焉者弗可强,可以语上者,中人以上而已矣。
司马牛问君子,子曰:「君子不忧不惧」。
曰:「不忧不惧,斯谓之君子矣乎」?
子曰:「内省不疚,夫何忧何惧」?
司马牛忧曰:「人皆有兄弟,我独亡」。
子夏曰:「商闻之矣,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,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皆兄弟也,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」?
问君子,孔子乃以不忧不惧答之。
及其既忧,子夏则又以何患无兄弟答之,是独何欤?
孔子、子夏知牛者,畏祸浅中之人也。
牛,宋魋之弟犁耕也。
以魋之故,犁耕致其邑而奔齐,已而奔吴,牛之忧惧无能释如此,孔子告之曰:「汝内省而不病乎,虽有魋,何足忧也」?
子夏告之曰:「汝待人恭敬如同兄弟,虽无魋,何足患也」?
张问明。
子曰:「浸润之谮,肤受之愬,不行焉,可谓明也巳矣。
浸润之谮,肤受之愬,不行焉,可谓远也巳矣」。
水之源,源者浸润之起也,而江河之患至于不障。
病之淫,淫者肤受之始也,而骨髓之殆至于不治。
巧于谮愬者似之矣,而谮愬不免于君子,而君子卒不行,何也?
曰:是其中无浅暗之病也。
众人之病,暗为蔽,浅为蔽,于谮愬移人而人竟不自知者,以其渐且微也。
君子务明而远,则交乎一语而察矣,凡蔽我者尽故也。
《书》云「视远惟明」。
孰有视远而不明乎?
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,何先?
曰:去食。
自古皆有死,民无信不立。
人生而死,吾知其常;
人而无信,吾不知其可也。
昔者晋大饥,文公问箕郑曰:「救饥何以」?
对曰:「以信」。
以人情权之,疗饥必以食也,今不言食而言信,何预于救饥?
箕郑之辞不已迂乎?
盖郑之意为饥之甚,则晋国要其有死者;
若无信,则遂无以为国也。
孔子去食存信之义也。
行之以忠。
此谓忠恕之忠也。
孔子曰:「师也过」。
所谓过者,意子张喜为绝物之行也欤?
为政而绝物,则必有不忠者矣。
如以忠行之,则为政之仁莫大于是。
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,小人反是。
韩退之所谓某能是,是足矣,以为良人善人矣。
君子成人之美如此。
某能是,其人不足称也;
某能是,其智不足称也。
小人败人之美如此。
其言之不怍,则为之也难。
言之不怍,则行之也难,故先行其言而后从之,不然其怍也。
善善堂记 南宋 · 员兴宗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八四七、《九华集》卷一九
太上无善,其次以为有善,其下乐名乎善。
所谓无善者,盖无善名者也。
惟无心而达乎善,善既立而迹不见,人无得而称焉,天下之善独归之,此所谓善善者乎!
其次以为有善矣,故仁者人此者也,义者宜此者也,礼者体此者也,智者知此者也,信者伸此者也,唯其身之故其有也。
其下此者,君子甚病矣。
以吾之善,盖众人之不善,故引善而自名,是乃不善也。
东平大夫宗家,以善福子孙,盖数世矣。
然其善,亦太上之难名者也。
因其宅所新而堂之,谓之善善,盖以无心而达乎善,善既立而迹不见者,以诏子孙也。
叔氏可无勉诸?
传曰:「善善乐其终」。
盖掩其恶,宽其后之谓也。
善善及子孙,盖礼其人,恩其世之谓也。
斯非太上之难名,吾有憾焉。
叔君如以斯善为难知,世之儒者反及之乎?
叔君试往藐姑山见至人焉,往问之,愚言殆合矣乎?
丁卯六月,侄九华子某记。